何司朗坐在轮椅里，轮椅在白小枫的身前。所以从白小枫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从斜上方看到何司朗的脸。
他看到何司朗一直紧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了开来，像是终于放下了一个沉重的担子，整个人都跟着轻松了一样。
何司朗甚至还微微勾了勾嘴角，淡道：“妈，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感觉好吗？”
这是温月华到来之后，何司朗第一次喊她妈，但却是在这样令人不愉快的情境之下。白小枫只觉得惋惜。
温月华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的过激，她缓缓垂下了手，一时没有说话，但整个表情却变幻莫测、精彩纷呈。
母子二人就那样沉默地对视，他们之间最后一层伪装亲善的面纱也被无情地掀开，现在露出的、只有难堪而已了。
过了好半晌，温月华才重新说道：“不管怎么说，今天我是来接你走的。司朗，你的人生不该如此，虽然你现在……这个样子，但家里的公司还需要你，妈妈、还需要你。你跟我回去，我找最好的假肢公司为你量身打造假肢，你每天穿戴着到公司上班，就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了解过，像你这种情况，如果假肢做得好、再加上本人积极配合锻炼的话，不认识的人甚至根本看不出来你身上有残疾！”
何司朗抬起手，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叹道：“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已经变成了残疾人的事实。承认自己的儿子不是个完美的人，这很难吗？”
温月华哑口无言。
“我不会跟你回去，也不会去继承你的事业。我有我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我会尽力去做好……”何司朗顿了一下，强调道，“以一个残疾人的身份。”
温月华强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崩溃的神色，保养较好的面容也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多岁。她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狠道：“回不回去，由不得你说。我今天就断了给村长的钱，你看他还会不会让你住在这栋房子里。”
何司朗眯起了眼睛，但面上却没有一丝惊讶，就好像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妈妈会说出这样的话。
“谁说我一定要住这里？”
温月华不解道：“那你还能住哪里？”
何司朗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微微后仰了下头，看向了白小枫的方向。白小枫的心猛地一颤，他已经猜到了何司朗接下里要说的话，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温月华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她只消看而何司朗一眼，就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了。她愣了愣，随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疯了吗？你、你要去住他家？他是你保姆！你不给他掏钱，你看他会不会让你去住。”
何司朗沉默着不说话，只是操纵着轮椅退了一小步，来到跟白小枫并排的位置，然后静静地偏头看着白小枫，就好像他也在等待一个回答。
白小枫胸中激荡，他一方面几乎是立刻就想当着温月华的面说些豪言壮语、让何司朗到他家里去住，好看到温月华被啪啪打脸的痛快事。
可另一方面，他看着何司朗那暗暗含笑的嘴角，心里又有种所有一切都是这个坏蛋提前就安排好的、现在就在这儿等着他的感觉。
“咳咳……”白小枫清了清嗓子，还是决定先给何司朗撑腰，“那个，司朗住我那里我没有意见，我们家房子大、住倒是够住，但比较简陋，只要司朗不嫌弃就行。”
何司朗唇边笑意更深，露出了一副根本无从遮掩的得意神情，像个在争夺玩具大战中获得了胜利的孩子。
白小枫看着这样的何司朗，忍不住也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可这样和睦、有爱的对视和笑脸只让温月华觉得刺眼，她不可思议地瞪着何司朗、又瞪着白小枫，大张着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何司朗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结果，将视线从白小枫面上移开，重新看向了自己的妈妈。
“那您就请回吧，我们也要动手开始收拾行李了。”
“何司朗！”温月华彻底红了眼眶，哽咽道，“你真的要这个样子对妈妈吗？妈妈只是希望一切回到从前、希望你振作起来，我这样难道有错吗？你为什么处处都要跟我作对？我会害你吗，啊！”
何司朗深深吸了口气，温月华的这一连串追问让他心里也颇不好过。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跟自己的亲生母亲闹到如此境地。
“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何司朗深沉又冷静地说，“我也不想跟你把关系闹成这样，但什么时候，你能真正从内心接纳我现实的样子了，我们的关系再谈会不会变回从前吧。”
说完，何司朗操纵着轮椅朝卧室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时还回首扫了白小枫一眼，白小枫立刻会意，冲温月华客气地点了下头，然后便大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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