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蟒纹红袍加身，闭眼端坐在黑莲座上，背后紧贴着一个丈许高的血色磐石。
这巨石好像与他骨肉相连一般贴合紧密，其上有奇异的光泽流转，发出细微的嗡鸣。
周阳知道，此人便是验灵长老，专门验明宗门弟子的修为。
但他的本事又不止于此。
关于验灵长老的修为境界、种种故事，没有任何人敢议论，神秘无比。
只是传言血河宗宗主凡遇事必会过问于他。
周阳望着这背负血石的苍苍老道，陡然生出一种身处一只蛰伏隐忍的残暴巨兽面前的感觉，其恐怖的力量似被极力压抑着，心下微微震颤。
不知这验灵长老，究竟是什么修为。
“谁要验灵？报上名来。”
老者突的开口，声似鸣钟，殿内回荡着古朴雄浑的声响。
周阳醒转过来，连忙上前，行礼说：“杂役周阳，一百八十七号寮房，今踏足炼气，特请验灵。”
“哦……”老者淡淡一声，左眼皮微微颤动，似乎在极力地睁开这一只眼睛。
睁眼对他而言，似乎是一件极为费力的事情。
蓦然间，一只金色竖瞳亮起。
老者只用一只左眼看来，周阳就感觉自己全身秘密都被看穿，不由一阵心慌，连忙再诵冰心诀，保持镇定。
“嗯？”老者忽然低吟一声，似乎有些疑惑。
这一声出来，周阳手心都冒出了汗。
莫非自己以《无极混元真经》演化伪装魔宗真气，被看穿了？
只是等了许久，老者却没有丝毫追究的意思，周阳又悄悄松了口气。
片刻后，老者终于闭上左眼，袖口一甩，一道令牌飞到周阳手中。
“周阳，晋升道童。”
“多谢长老！”周阳捏住令牌，有些激动，终于摆脱杂役身份了。
无须再忧虑药引之事，地位、饭食之类，也是水涨船高。
接下来，自然就是找到隐蔽安全的穿梭之所！
周阳立即开口问道：“请问长老，我可否申请自己的洞府？”
“旁边执事堂。”
验灵长老头也不抬，惜字如金，讲完便一副不再多言的模样。
周阳会意，执着令牌转身离去，心中舒畅难以抑制，笑吟吟地对守门的虎妖道童拱手道谢，全然没有理会后者眼中的不屑。
来到执事堂，虽然此时仍是清晨，但已有不少半妖道童到此来领取任务。
周阳一脚踏进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一个人类杂役，到这里不是领取任务，就是想巴结关系争做炉鼎，这些半妖道童早已见怪不怪。
周阳走到最前方执事道徒的桌前，将令牌放下。
“道徒大人，我来申请自己的洞府。”
“申请洞府？”执事道徒正漫不经心地翻阅桌上的玉简，听到周阳所言，不禁一怔。
这执事道徒已是化形的妖魔，一副玉面君子模样，苍白的面上流露一丝讶异，一双血眸盯着周阳递上的令牌，反复查阅，又上下扫视周阳几眼，不禁惊呼出声：“这果真是道童令牌。”
“你叫周阳？你一个人类杂役，只靠修行《血河诀》残篇便踏入炼气，还通过了验灵长老的验证？”
“这怎么可能？！”
执事道徒的声音略微颤抖，引得周遭的半妖道童们，都停下了交谈和手中事务，目光全部投向了周阳。
执事道徒转身抽出一卷名册，只念名字，书页便自动翻开。
他匆匆扫了几眼，脸色微变，抬眼沉声喝道：“大胆！你身为杂役，被定为药引，却连续四日不领血灵米，已被划入死簿。怎突的又通过验灵成了外门道童！从实招来！”
沉喝声响起，周阳身旁的空气陡然一滞，森森的寒意袭来，滔天的压力如山般无形压下肩头，似要将他狠狠按倒在地。
他连忙运转真气，浑身散发淡淡血光，挺立不动，面容沉静。
周围一双双妖瞳盯来，执事大殿中的半妖道童们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表情，伸手捏住了腰上的长鞭。
周阳心知，下一刻的回答，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他暗念冰心诀，心宁气静，便低头拱手，开口说道：“回道徒大人，我四日不领血灵米确实有罪，但实为闭关修行，伺机突破。
只为踏入炼气，摆脱药引身份，觅得一线生机。
另外，我手中道童令牌为验灵长老亲授，长老未曾对我多问半句，请道徒大人明察。”
周阳话音落下，大殿分外宁静。
执事道徒一双血眸盯着周阳，阴晴不定，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之上找出什么异常来。
周阳心如冰清，面色不变，只是低首拱手静立，等待回话。
片刻，他周身的压力蓦地一松，压迫感如潮水般泻去。
“算你机灵。”
执事道徒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
而验灵长老究竟对周阳态度如何，他自然也没有这个胆色去确认。
他抬指凝出血光，在令牌上勾画了几笔，便将令牌扔还周阳。
“你是人类，出身最低，修为最低，更是犯了规矩。罚没你一年俸禄，定在幽字三百八十四号洞府。可有意见？”
执事道徒的声音寒冷，眼神朝周阳盯来，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围观的半妖道童听了，都是一阵哄笑，左右接耳细语起来。
“这人类道童也是半点规矩都不懂，来觐见道徒大人，也不带点见面礼。”
“罚没一年俸禄，整整十二枚血河丹、三十六颗下品灵石，又被分到幽字号洞府，他将来如何修行？”
“还修行？幽字号洞府是什么地方，下沉幽冥大阵，阴秽之气最盛。看他这般孱弱的身子，怕是顶不过一个月！”
“这小子有点本事，能从杂役里挣扎成炼气，只可惜命不久矣了。”
这些话语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而周阳入了炼气，耳力更胜三分，听得分外清楚。
他这才知道自己不止被刻意刁难打压，还被剥夺了如此多好处。
血河丹自不用说，是血河宗每月用整整三百六十五条稚嫩人命炼出来的妖修大补丹药，甚至可以使得毫无根基之人直接炼气，入得妖修一途。
只不过靠这种丹药入炼气的，终身不会再有寸进。
灵石既是修行的必需品，也是硬通货。
其中凝练着精粹的灵气，分为极品、上品、中品、下品四等，这等次便代表着灵气的精粹程度。
极品灵石中的灵气称得上‘较为清澈’，其污浊程度比直接勾连天地要小得多。
而下品灵石中的灵气也就稍微清澈那么一点点，但聊胜于无，起码降低了异化的风险。
这些常识，《余生手记》中都有所记载。
但按照北河散人所言，就算极品灵石中的灵气，也无法与洞天福地当中的洁净灵气媲美。
所以周阳全然不在乎这些俸禄。
他只求有私人洞府，确保自己穿梭前后无人察觉、环境安全，没想着在这一群妖魔手里讨得什么好处。
“多谢道徒大人。”周阳脸色淡淡，始终低头拱手，没有多说什么。
执事道徒却凝视了他片刻。
庞大的压力涌来，周阳暗暗咬牙，功法流转，始终面色不变，不露丝毫破绽。
“哼，下去吧。今日下午血河丹开炉，你可过来观摩。”
执事道徒缓缓收回灼灼目光，冷哼声中夹带着一丝失望，似是期盼的周阳反抗画面没有发生，使得他积蓄的杀意没了去处。
“是。”周阳依旧毕恭毕敬的模样，反手收起令牌，转身离去。
此时他已深刻领教到，什么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即便他升为道童，依然备受排挤。
在这样弱肉强食的妖魔宗门，修为境界自不用说，族类也成为出身的一部分。
那种上古妖兽血脉的半妖修行最快，在此颇受尊重。
人族，永远被打着杂役、炉鼎之选的烙印。
“在这种地方生活，实在压抑，感受不到半点人间烟火气。”
“而且呆的久了，演化真气不一定能瞒得住，届时再被迫修炼一些妖魔功法入了魔可怎么是好？”
“接下来，不止要加快修行提升自保能力，还得想法子溜走才行。”
周阳暗下决心，三两步便走出大殿，看看手中的令牌，已然添了几个字样，刻字变成了‘周阳幽三八四’，也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洞府已经得到了。
只是幽字府在何处呢？
那个执事道徒没有任何指引之意。
周阳把玩着令牌思忖着，却没察觉一道身影跟着他走了出来，一把搭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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