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我家少年郎 > 第61章

会州太守姓彭,是当地有名的人物,据说家中哪位近亲曾在长安得幸于陛下,故而安排了这份清闲美差给他。

        饶是城中已经饿殍满巷,太守府依然是富甲一方的所在,甫一禀明来意,门房便往里伸手请他们进去。

        赶来领路的管事丫鬟穿得整齐干净,先恭恭敬敬地朝宛遥行了个礼,目光不经意往旁边一转,正对上了一双冷凝的眼睛,她忍不住一抖,笑容就不那么能挂得住了。

        “这、这位是……”

        “他……”宛遥刚想开口,一时间居然不知给项桓找个什么身份为好。若说是药童,可这么“杀气腾腾”的药童还真是很少见,若说是大夫,一会儿倘使穿帮也不好解释。

        于是竟僵在那里。

        项桓接了一句:“是她的伴当。”

        丫鬟这才颔首道:“原来如此……那辛苦二位跑一趟了,请随我来。”

        宅子气派且宽敞,比宛遥家中甚至项府都要大得多,门庭威仪,守备严密。可见彭太守此人应该很会敛财。

        家宅一大,负责打点的仆婢自然不会少,沿途一路走过去,能看见许多低头忙碌的人影。

        在廊上匆匆一瞥,日头照亮一道一道明晃晃的光,似从什么铁器上发出的。

        宛遥往后一步,退下来和项桓并行。

        后者见状,知道是有话要说,很默契地微微低头。

        “你发现没?”她不着痕迹的压低声音同他耳语,“好多西北部落的战俘。”

        项桓轻声嗯了,双眸已随她朝旁蜻蜓点水似的一扫。

        边境素来是朝廷管不到的灰色地带,战俘如同奴隶一样能够不受限制的买卖,价格又比普通人家出身的下人要便宜许多,再加上奴役俘虏从不犯法,但凡官宦权贵,总是喜欢在府上置办一些,图个物美价廉。

        而这太守府似乎更甚,是宛遥迄今为止见过的,家中战俘最多的地方了。

        “宛姑娘,这边走。”

        丫鬟一抬手便挡住了视线,下了长廊的台阶,正对面便是彭大小姐的闺房。

        三人刚要进门,迎面一个端着托盘侍女碰巧出来,她右手带了只铁环,不经意抬眸和项桓的视线撞上,周身一哆嗦,杯盘顷刻脱手。

        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少年动作敏捷地一俯身,稳稳当当地单手托起,其中的茶水竟一滴未洒。

        不过电光火石的功夫,管事丫鬟的内心就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从起到平息,简直比夏天的雷雨还迅速。

        她愣过后开始厉声训斥:“你怎么看路的?毛手毛脚的东西!砸到客人怎么办!”

        那姑娘一直深深垂首不住的道歉,哪怕接过项桓递来的托盘,胳膊也依旧在抖。

        “还不滚!”

        见她唯唯诺诺地跑开了,丫鬟才颇不好意思地冲宛遥笑笑,“让姑娘看笑话了……我们小姐就在里面。”

        “不要紧。”她摇头。

        等对方走出十步开外,宛遥才将和气的笑脸一收,朝项桓皱着眉使眼色,压低声音:“你看你!”

        “……我又怎么了。”

        “说好了不许用眼神吓唬人的。”

        项桓只觉黑锅当头扣,无辜得不行,“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哪儿吓唬她了?我眼睛生来就长这样!”

        宛遥半是埋怨半是无奈地斜眼睇他,“那就反省一下,怎么才能把这毛病改一改。”

        想了想总是缺了点什么,又补充道,“不行,你违反规定了,我要扣十天。”

        他听完便是一愣,有些讷讷看着她跨过门槛,终于爆发道:“不是……喂,宛遥!”

        “怎么还带扣的?约法三章里几时说有这一条了?”

        后者站在院中转身,正色着提醒:“不可以进来,这是姑娘家的闺房。”

        “……”

        他眼睁睁地见面前的两扇院门关上,在原地绕了几圈挠挠头,最后烦躁地捡了条石阶坐下。

        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呢,怎么一天没增还反掉了!

        项桓头疼地揪了把草丢在地上。

        真是……

        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彭家小姐正值二九青春年华,模样生得平平无奇,但胜在会打扮,倘使面颊白白净净的,一番仔细上妆,大概也能算个中上姿色。

        可惜她近来左脸长了一大片晶莹剔透的痘疮,乍一看去很像蟾蜍成精,丑得十分骇人。

        彭小姐终日不敢出门,房内一张帘子把自个儿遮得密不透风,和宛遥说起便是一脸泪。

        “本来今年就该和太尉家的公子成亲的,可你瞧瞧我这模样,还怎么见人呐?实在没办法,也只得把婚事延到明年去。”

        “但推得了一时总推不了一世,再熬年纪就大了!夫家不嫌我自己还嫌呢。”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上个月,丫头拿来姑娘做的玉容散给我试了些日子,倒有几分效果,我想着不如请你来替我诊一诊,对症下药或许好得更快呢?”

        言语间,宛遥正在观察她的面部,闻言颔了颔首,“小姐这是体内有热毒,毒气不散只使外用的药的确不容易见效,得吃几道方子才行。”

        彭小姐忙说无妨,“姑娘尽管治,需要什么名贵药材我差人买便是。”

        她笑道:“用不着什么名贵药材。小姐备好黄苓、桔梗、冰片、雄黄等物即可,冬天大雪封山,草药或许不易得。”

        “这没问题,你写方子,我命她们去抓药。”

        说明白点就是普通的出痘子,年轻的人精气旺盛,皮脂原本容易生油,再加上饮食过于油腻,偶尔引发一场疮灾并不稀奇。

        宛遥替彭家小姐用药粉洗完脸,吩咐了些忌讳的食物,便提起药箱准备告辞。

        “宛姑娘不如留着吃顿午膳吧?时候也不早了。”

        她推拒道:“多谢好意,不过我尚有别的事情要忙,恕不能耽搁太久。”其实是不大想应付这些高门子弟。

        彭小姐大概也就随口客套两句,闻言便不再挽留,安排婢女送她出府。

        项桓在门外大概是闲得快发霉,起先祸害台阶下好不容易挨到寒冬的草,顺着花坛揪了一圈,最后见四周已无草能拔,便又三两下攀到了树桠上,似乎准备再接再厉。

        可刚一上树,他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坐在那儿目光专注地远眺了半晌,直到宛遥两手拢在嘴边喊他,才回过神。

        少年身轻如燕,一个纵跃稳稳落地。

        “这就完了?”

        她抿唇一笑,颔首嗯了声,“走吧,回去了。”

        一开始彭小姐留她吃饭,宛遥倒还不觉有多饿,这会儿行于宅院夹道的□□内,旁边是端着托盘匆忙闪过的下人,四周遍处不是菜香,光闻味儿她就有些犯馋了。

        项桓兴许也没好到哪儿去,因为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

        “你还敢跑!?”

        也就是在此时,回廊下摆满精致茶花的园子里传来一阵令人胆颤的哭号。

        青砖道上有个管事模样的男子似乎正在教训下人,手握的是根拳头粗细的棍子,棍风呼呼作响。

        “说过多少次!公子的茶花比你的命还重要,让你认真看护,认真浇水,你倒好,把这株雪牡丹养得半死不活!”

        他好像自己打得也很是疲惫吃力了,便靠着大声嚷嚷助力,每道一句都是掷地有声。

        “你赔得起吗你!?便是将你卖了,也抵不过一片花瓣,要你有什么用!”

        那人抱头满地乱窜,疼得痛不欲生,口中溢出的凄厉喊叫仿佛远远超过了棍棒对他造成的伤害。

        而园子深处却隐约有个身影蹲在一盆山茶花前。

        纵然惨叫凄厉刺耳,他也不动如山,只悠闲自得地专注于自己的花草,对眼前的这一幕视而不见,好像管事揍的不过是条狗。

        “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打死你!”

        挨打的花农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了,跌跌撞撞地跑出乱棍的包围圈,可他周身无力,仅迈了几步便实在走不动,就地打滚,正好不偏不倚滚到宛遥脚边。

        “呀——”先叫出来的却是引路的婢女。

        她紧张地提起衣裙,惊魂未定地往后退。

        “张先生,你怎么搞的,连个人都看不住!”旋即又忙去问宛遥,“宛姑娘没吓到吧?”

        静默片刻才听到人轻缓的应答:“我还好……”

        在她说话的那一瞬,一直侍弄草木的年轻公子忽的转过了头。

        重重花影后的姑娘有一副纤细清秀的身段,在无数馥郁芬芳中显得愈发淡雅纯净。

        有的人好看,是在于皮相,肤白貌美,秀色可餐;有的人好看,是在于骨相,五官精致,不易显老。

        他阅人无数,单从一个背影,略微轮廓便能大致想象出对方的相貌。

        ——直觉告诉他,这是个美人。

        此时的长廊下。

        对方冷不防来个五体投地,宛遥第一眼着实吓了一跳,没等看清,项桓已将她迅速地掩到了背后,神情戒备。

        她小心翼翼地从他肩侧探出头。

        这是个中年男人,瘦骨如柴,裸/露在外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尚往外渗血。

        “救我……”

        他面色极差,嘴唇泛着淡紫,形容无光,好像连开口说话都十分困难,却强撑着朝他们的方向伸出手,细瘦的胳膊挂着沉甸甸的铁环,似随时能被其折断一样。

        “救救我……”

        宛遥揪着项桓的衣襟,秀眉不自觉轻皱起来,解释道:“他脸色偏黑,是脾土衰败的现象。”

        “尽管表面不易察觉,但肾水多半已泛滥。如果不及时医治,多半熬不过明年春天。”

        知道她心善,项桓转眸看了一眼,宛遥同他视线交汇,“我把把他的脉。”

        他于是让了开来,抱着胳膊守在旁边,见她轻轻执起对方的手腕。

        “他脉象虚大无力。”宛遥自语着抬头,朝项桓解释,“这是肌肉精气不足的征兆,此时的皮肉对痛觉会尤其敏感,也难怪棍棒下会疼得如此厉害……”

        对方的五脏六腑都已衰竭,想必此前受过不少罪。

        尽管明白别人的家务事最好不要多管,毕竟还是不忍心,她皱眉轻叹地摇头:“未免过了一些……若真做错什么要惩罚,倒不如给他个痛快的。”

        边上站着的“张先生”愣神听这姑娘扯了一堆鸟语,并不知她是什么来头,别的没听懂,反正只悟出个“你们这帮人太狠毒”的意思来。

        当即挽起袖子不满道:“你谁啊你?多管什么闲事呢!小爷教训下人,用得着你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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