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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盖下山后,住在丰南家住了几天,芳心荡漾的缠着丰南重复了好几次她在山顶和林起笙的甜蜜邂逅。

        大到她假装扭伤脚林起笙背着她,小到她在路上遇到个小蚂蚁都要故作害怕地缩在他的身后,要有多作就有多作。

        送走了这个作精之后,丰南去了林巧那边上了最后一趟课。

        丰南要开始筹办自己在前南城的第一场画展拍卖会,往后也没有时间过去了,林巧也找好了全职老师,丰南这次去,顺便也去道个别。

        小王在前面开车,她坐在后座椅上,眸子里倒影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除夕将至,这个城市的外来者像是一群巨大的候鸟,搭着春运的气流回到天南海北。

        他们神色匆忙,眼里怀着对故乡的憧憬和怀念,背上的行囊里装满了对家人的思念。

        丰南让小王把车子停在林巧培训室的门口,她刚下车,就看到路城拿着一个大大的箱子,站在培训室的门口,跟丰南打着招呼,“南南姐,我回宁东镇了。”

        丰南反应过来,小城跟那些返乡的人一样,也是要走的候鸟。

        她笑了笑,“这就回去了?”

        “嗯,林巧姐说假期就要来了,画室也会休息一段时间,这不,新年就要到了,南南姐。”

        “是啊,新年就要到了,小城,今年除夕,一定要给自己煮一碗饺子哦。”

        丰南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像是打破人心头平静湖面的一朵小浪花。

        路城站在那画室的路标下,想起以前的画面。

        丰南穿着个红色的丝绒棉袄,像是从年历画上走下来的新年娃娃,捧着一大碗饺子,敲开他低低的的室内窗,带来新的一年的希望。

        他躲在他黑暗的小房间里,看着外面新年漫天璀璨的烟火齐鸣,看着万家灯火如海,一口一口地把饺子咽下去。

        那饺子的味道,他毕生都不会忘。

        路城突然放开手中的行李箱,一把拥过丰南把她置于怀中。

        丰南楞了楞,感觉到眼前的人把头埋在她的围巾里,那带点鼻音的轻咳让她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起伏。

        她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小城?”

        埋在她围巾里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带点沙哑,“我想跟你生活在一起,南南姐,一直生活在一起。”

        丰南一时间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她楞了一会,继而消化了这种无措。

        也是,小城家里都没有人了,让他回宁东镇,他能去哪呢。

        她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当然可以啊,你搬来前南城,住到沈家,我们就跟一家人一样,有奶奶,有爸爸,有我,好吗?”

        “我们生活在一起,就跟亲姐弟一样,你觉得好吗?”

        丰南轻轻的半哄着这个在她肩头情绪有些失控的男生。

        许久,他整理好情绪后,用手抹了抹有些红肿的眼框。
        他转过身,“我走了。”

        走的潇洒,一步都没有犹豫。
        好像刚刚那个难过的人,不是他。

        “路城。”丰南在身后叫他,“你真的不留下来吗?”

        “不了。”路城没转过头,也没停下脚下的步子,只是让风把自己的声音带过来。

        他要的留下来,从来都不是这样的留下来。
        他要的身份,从来也不是这样的身份。
        他莫名其妙而来的情绪,从来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情绪。

        那些他也说不清理不清的情愫,就任由它在肚子里发酵和死亡吧。

        路城搭上回宁东镇的大巴。

        大巴车上,大大小小的包裹堆满了车厢的每一个角落,车子晃晃悠悠载着一车人的吵闹和多样的情绪又回到了那个被时光遗忘的地方。

        路城到宁东镇的时候,天气都暗下来了。

        宁东镇的年味很重,巷子口卖对联横幅灯笼的店铺生意红火地比过对面的发廊。

        那发廊里刚出来一个高颧骨的女人,推了推自己刚刚烫好的小卷发,隔壁店铺卖丧葬品的大妈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打趣道,“哟,智智,你新做的这发型不错啊。”

        王旗智从大妈盘子里捎过一把瓜子,指头里夹了颗送进嘴里,果仁入口,果壳被她随意地啐在地上,“这不过年了吗田婶,新年新气象。”

        她把自己的那个“LV”包拽了拽挪到前面,挺着胸膛往前大步走去,走之前还不忘再拿一把瓜子。

        王旗智哼着个小曲踩在夜幕里的地板上,刚转个身子出了巷子口,就看到巷子口披头散发的一个醉汉跌跌撞撞地过来。

        “晦气。”她把手里没吃完的瓜子丢在地上,转身欲走。

        “王旗智!”

        后面那个人的声音直逼她的脑颅,叫的她心口一惊,她把头一低,试图用头发把自己的脸颊挡住。

        那披头散发的男人跑着走上来,背着手,端详她,确认是她之后,那个男人直接抓了她的半边头发,“你继续跑啊,不认老子是吧。”

        王旗智没稳住,被手心传来的力道拽出好大一道距离去。

        王齐国泥垢不堪的手沾着她带点香精味道的摩丝,他嫌弃地甩着手上的黏腻,“还有没有钱,过年了,没钱买酒了。”

        “我哪有钱,我钱都给你了,我一分钱都没有!”王旗智顾不上整理自己的头发,拼命扯着裤袋,翻面向他证明。

        王齐国夺过她的包,暴力地在她包里翻动着,她包里什么乱起八遭的都有,王齐国翻的心烦,索性一股脑儿都掉在了地上。

        他从包的内袋里抓住几张红白的人民币,半边露在灯光下的脸上全是惊喜之色,“还说没有,满嘴喷粪。”

        那灯光似乎都能照穿他瘦削的手指骨结,投射在杂乱涂鸦的泥墙上,像是一个没有皮肉的骷髅。

        王旗智站起来,想从他手上夺过他手中的那几张红钞,却不料手腕上一阵疼痛,她抬头对上王齐国那一只独眼。

        那只争着的眼里浑浊的结缔血管组织在□□上形成了一层红白色的眼翳。

        另一只眼结了厚厚的一层疤痂。

        他打结脏乱的头发下五官拧在一起,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他直接甩过她的手,“老子要饭,你她妈有脸做头。”

        “就你的人生是人生,老子的人生不是人生?”

        王齐国手指头沾了点唾沫,一张一张数着钞票。

        未了,把那几张钞票往兜里一踹,“下次主动点,别让我找你,别忘了我是你爸。”

        王旗智站在那里,她打理好的小卷发有些凌乱地落在自己的肩头上,她对着夜里湿漉的地面啐了口痰,说的不留情面,“你不是我爸,你这种人,不配当父亲,应该断子绝孙。”

        “我真羡慕王旗睿,死的早,不用跟你这种人渣过一辈子。”

        王旗智站在那里,说话的时候咬着后槽牙,显的她的颧骨更加突出。

        王齐国一听自己儿子的名字,就像一头受了刺激的野兽,用那一只眼睛判断着眼前人的位置,他伸着两只手,用力地把指头掐进王旗智瘦弱的肩头骨里,“臭娘们,你再说我断子绝孙,你觉得我眼睛瞎就好欺负是不是,你一天不被我打就皮痒是吧?”

        他那能看见的一只眼睛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仿佛那不是一只眼睛,而是暴露在空气里的腐烂脏器。

        他抬起腿,使劲往王旗智的肚子上踢去,王旗智吃痛地皱了皱眉,继而又舒展开来,她嘴角带着点惨淡的笑,“舒服,再重点。”

        她这副带着点挑衅的表情彻底激怒了王齐国,他踹了两脚已经躺在地上的王旗智,喘着气点点头,“不够劲道是吧。”

        他一边说一边四下探寻着东西。

        巷子尽头有根从门窗上拆下来的木板拴,由于灯光太黑,他眼神又不好,他蹲下来捞了半天才把那根木栓拿起来。

        那根木栓上,带着长长的几根生锈的铁钉。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巷子口的人家把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的。

        天空中突然炸开漫天的烟火,那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声,送走了旧时年岁的烦恼。

        那新的一年,不管你期盼还是不期盼,它都来了。

        “滚开!”

        王旗智疼到失去感觉的时候,却听见耳边突然传来的一声怒斥,她紧紧闭着的眼睛微微张开,却看见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抓着王齐国肮脏的夹克衫,用力地把他丢到一边。

        “谁啊,你是不是找死……”王齐国打的失了神智,被那人用力拽开一时间站不稳,他抓着那铁钉上沾着血的木栓,待到真正看清那个人的长相的时候,指着他的手竟然慢慢放下了。

        路城直接一脚踹在了王齐国腿肚子上,他牵过他的衣领像是拎起一条狗,脸上是直达眼底的暴躁和怒意:“你当男人的本事全用在打女人身上了是不是。”

        “还想被我打一顿是吧,还不快滚!”

        他松开王齐国的衣领,王齐国得了喘息的空间从地上爬起来,跑进巷子尽头的黑暗里。

        路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抱着头的王旗智,没说话,从内袋里掏出一只烟,捻着淡蓝色的火星。

        他交叉着腿半靠在巷子口,身边放在一个很大的拉杆箱。

        许久,王旗智坐起来,抱着自己的腿缩进自己的怀里,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只留下一对黯淡的眼睛。

        她哑哑地说道,“给我来支烟。”

        路城倒了倒烟盒,只倒出一支烟,他索性把火机装在烟盒子里,把整个盒子扔给她。

        王旗智坐在地上,微微发抖的手点了好几次火,才把那烟卷点着,她猛烈又贪婪地吸着,在嘴里回荡许久又长长呼出,她半垂着个头,打量着路面上惨淡的灯光。

        “她过的怎么样?”

        路城灭了手中的烟,拉起拉杆箱转身欲走,“你不该问。”

        “路城。”王旗智叫住他,“你别试着逃,你逃不了的,你已经烂在这里了,跟我一样,把根都烂在宁东镇了。”

        路城的背影背着光,他停在那里,没回头,“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他一字一句说的用力:“我就在这里死死地盯着你,死死地盯着王齐国。”

        说罢,消失在夜里。

        王旗智失神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里念念有词:“你最好说到做到,永远陪我在这里。”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身上的伤口现在才传来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觉。

        她倚靠着墙壁挣扎这想要站起来,却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双一丝不染的皮靴,她向上看,来人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脸上的萧肃像是一层让人难以靠近的隔阂。

        她没见过他。

        他蹲下来,对上她带有戒备的眼,嘴里含点惋惜地感叹到:“都是女孩子,怎么有的人如蝼蚁,有的人住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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