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的日子是腊月二十八,苏念念刚下飞机，就收到了苏焱的信息。
每隔一会发几条，等她看的时候,已经有了十几条。
去掉三分之二的类似于“哥考完了,哥还提前交卷蔑视众生,不要太崇拜哥”这种无效信息，剩下的全是追问她去了哪。
【去哪了？】
【大过年的,我还等着你先回家，至少稍微买点年货有点人气,你人呢？？！】
【我看你最近是飘了吧？嗯？】
苏念念按掉手机,一个字没理。她跟在裴言卿后面上了车,讪讪说：“我要回家了。”
未等他回应,她和前面开车的司机说，“麻烦换一下路线，先去景城水岸。”
裴言卿握住她的指尖,声音没什么温度,“苏焱这是考完了？”
“嗯。”苏念念点头，想起他那嘚瑟样,说：“据他所说，考得好像还挺好。”
裴言卿无声扯了扯唇角,看着小姑娘的侧颜，语气酸溜溜的,“明天就走了吗？”
“对。”苏念念说,“抢的机票就是明天的。”
裴言卿叹了口气，将小姑娘搂在怀里,凑到她耳边道：“我们丫丫再长快些吧。”
“嗯？”
“我好早些娶回家。”
-
到了苏念念家门口,裴言卿帮着拿下行李,跟在小姑娘后面，轻声道：“我送你进去。”
苏念念扭过头，提醒道：“我哥应该在家。”
“他在家，我就不能去了？”
苏念念张了张唇，老实坦白：“主要是你上次就是在这被他打的，我有点阴影。”
裴言卿：“……”
他脚步不听，帮着将行李抬进了门，坦然得就和进自己家门般，“我有点事和他聊。”
“什么事？”
裴言卿笑而不语，只轻揽过她肩膀，带进了门。
还没进客厅，两人只走到玄关处，就听见了苏焱的开怀大笑的嗓音，“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你们就说这波操作秀不秀？秀！不！秀？”
说着说着，苏焱还兴致所起，唱了首歌。
苏焱是典型的五音不全，歌一唱，瞬间能丧失五年择偶权。
这实在太社死了。
“哥，都是自己人，别开腔…”苏念念走到客厅，不忍直视地制止他。
“我就唱？怎么了？”苏焱下意识答，随即抬眼望过来，看到来人，他放下显示着“胜利”的手机，啧了声，“你还舍得回来？”
他凉凉笑了声，“是不是被裴言卿骗走的？这才多久，胳膊肘就往外拐，你还记得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亲哥吗？”
这，扑面而来的怨气啊。
苏念念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默默思考着怎么糊弄过去。
直到裴言卿拖着行李箱，慢条斯理地跟在后头进来，十分坦然地说：“是丫丫心疼我工作辛苦，专门去我家陪我的。”
“我想着她这学期这么辛苦，想让她放松放松，请了一周假带她去了冰岛旅游。”
越说，苏焱脸色越黑，连拳头都握紧了。
偏偏，裴言卿语气平淡，说出的话明明非常正常，但又莫名像是在拱火：“你倒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无关紧要也不至于。”
苏焱：“……”
眼看着苏焱一脸无语，又无可奈何地强压着火气，苏念念连忙坐到他旁边，小声将“尊师重道”念了三遍。
最后，苏焱深深吸一口气，勉强拿出招待的态度，拿杯子倒了杯茶，“您，来干什么？”
裴言卿淡定地接过茶，轻抿一口，开门见山道：“年初五，我想去你家拜访，不知道令尊令堂是否方便？”
“你说什么？”苏焱一时还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来我家干什么？家访？”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是傻逼。
他还能干什么。
“他们不方便。”苏焱心中就一阵烦，下意识就回答。
这都什么事？这是被狼盯上了吗？哪有这么快的！？
他不耐地补充：“我妹还小，还没到结婚年龄，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不早了。”裴言卿眼波不动，温声提醒：“今年年末，我就可以和丫丫领证。”
我呸。
苏焱用着毕生的教养，才没当场翻脸。
他心中一阵阵泛着酸，晃了好一阵神，才算清楚年龄。
裴言卿说的是真的。
明明，苏念念一直就一小孩儿，怎么突然就可以结婚了。
裴言卿安静地看着苏焱，见他低垂着头不说话，少年一向桀骜的眉目染上些茫然。
良久。
他才抬起头，带着些挑衅地挑了下眉，恶劣地笑了笑：“你先喊我声哥，我再考虑考虑告诉你他们方不方便。”
“哥。”轻飘飘一声，不带任何压力的，从男人口中吐了出来。
苏焱表情僵住，猛咳一声，脸憋得通红。
实在是，太没下限了。
但更没下限的还在后面，裴言卿淡笑着说：“既然你让我喊哥了，那就，感谢哥哥的认可？”
苏焱：“……”
“噗。”见着苏焱难以置信的表情，坐在一边的苏念念笑出了声。她很想说，裴言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经不住逗纯情男人了。
苏焱脸色漆黑，额角突突直跳，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初五，他们勉强方便吧。”
裴言卿笑着点头，“知道了，谢谢哥…”
“停。”苏焱打断，暴躁道：“别喊，千万别喊，担待不起。”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
三人共处一室，一时尴尬到无话可说，裴言卿没待多久，就提出离开。
而不知怎么，大概是尊师重道吧，苏焱还破天荒地站起身，懒洋洋地将人送出了门外。
关上铁门的同时，苏焱喊住裴言卿，扭开头，极其不自然地说，“我奶奶喜欢喝毛峰。”
“至于其他人。”苏焱一耸肩，“随便。”
-
这个年，苏念念过得尤其清静。
往常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今年一个没来。
而在她回家的时候，苏天泽和宋紫首次在腊月二十九就到了家。
许久未见，乍然一看，还有些生疏。
佣人上来，将行李帮着拿了上去，苏念念站在门口，依次喊了他们。
苏天泽端坐在沙发上，怔了几秒，朝她点头。
“丫丫，过来坐。”宋紫朝她露出友善的微笑。
苏念念顿住脚步，却根本不知道能和他们说什么。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东西太多，我还是先去收拾房间吧。”随即便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苏焱冷眼旁观了一切，懒洋洋走过来，靠坐沙发上，扬唇问：“这感觉，怎么样？”
屋内一片寂静，并没人回应。
女儿出事的时候，宋紫被国外的重要项目拖住了脚步，听到苏天泽处理完了后，她也就没有多管。
直到再见苏天泽时，他像是老了几岁，一向利己主义的男人，那天多喝了些，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这些年的，连她也记不清的桩桩件件。
说不清什么感觉，但却让她越听，越觉触目惊心。
抱着不可名状的心思，他们每个月都会打给苏念念多于以前数倍的钱，但却再没接到她主动打来的一个电话。
客厅的安静被打破，宋紫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丫丫是不是谈了个男朋友？可靠吗？我听说年纪挺大的？”
苏焱懒懒掀起眼皮，暗讽道：“那是比你们可靠些。”
闻言，苏天泽脸色黑下来，心中一阵堵，却在下一刻，心中更堵了，因为他听见苏焱说：“哦对了，和你们知会一声，年初五，我那妹夫要上门拜访，你们留出点时间出来招待。”
“这不刚谈吗？”苏天泽冷冷道，“上什么门？”
“早吗？”苏焱淡声道：“要不是苏丫丫年纪不够，裴言卿恨不得明天就去领证。”
苏天泽听得咬牙切齿，还是无可奈何地从鼻间重重哼了一声，“一家子都是这样！”
“黏上了就甩不掉！”
年三十晚，苏念念很早就吃完了饭，坐在后院的秋千上和裴言卿视频。
那边的背景是裴家老宅，和她家的寂静不同，隔着很远，就能听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笑声。
裴言卿坐的位置是一楼的后花园，门檐边红灯笼映出的光洒在他面庞，半明半暗。
平时因为忙，很少有大段的时间视频，而对于裴言卿这种老古董来说，能打电话说清楚的事，也就不会想到视频。
所以大概因为是第一次，裴言卿的业务并不熟练。具体可以表现在，用着死亡角度怼脸，明明是一张盛世美颜，但却能拍出让人难以想象的效果。
苏念念默默将自己这边放大，将他缩小到角落里的小框。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的都是一些很平常的话，连晚上吃了什么都能掰扯一通。
但没聊半个小时，镜头突然一转，苏念念对上凌静笑颜如花的脸，“丫丫啊！妈想死你了！想我吗？”
苏念念莞尔，真诚地点头，“我也想您。”
这头，凌静兴奋地夺过手机，不顾裴言卿的无声抗拒，直接拿着手机离开，“来来来，和妈说说，晚上吃了什么呀？”
而趴在沙发上玩积木的裴恬闻声，一股脑爬起来，“啊啊啊，是婶婶吗？我也要和婶婶说话！”
裴言卿看着空空如也的手，陷入了沉默。
凌静和裴恬，一言一语，拉着苏念念说了快一个小时的话，苏念念开心得直笑，不自觉蹦跳着从后院，旁若无人地晃上了楼。
苏天泽难得安分地坐在沙发上看春晚，见着苏念念越过他们，和视频那边的人聊得欢快。
看着她的背影，宋紫面色僵硬，艰难问出：“她喊谁妈呢？”
“你说呢？还能是谁？”苏天泽面色难看。
宋紫显然难以接受，妆容精致的面上涌上阴霾，“回来这么久，她喊了我几声妈？怎么喊个外人这么亲热？”
正在玩手机的苏焱听不下去了，他站起身，瞥了宋紫一眼，“您怎么不反思反思自己？”
“而且，他们也很快不是外人了。”
老太太很早就上去休息，一对儿女也没什么好脸色地相继离开，整个宅院，此时显得无比冷清。
苏天泽点了烟，一根一根地抽着，最终，沉默地，长长吐出一口烟圈。
裴言卿拿回手机的时候，系统提示，还有三十秒自动关机。
他无可奈何地四处找充电器充电，终于在最后五秒插上充电头。
而此时，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五十九，电视里是春晚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倒数声。
裴言卿好不容易才重新和那头接通视频。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冲他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声音清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裴言卿笑，不由自主道：“有你，我就快乐。”
苏念念捧着脸，轻声问：“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有。”裴言卿点头，勾唇道：“和生日愿望一样。”
苏念念：“什么？”
“早点让你做我老婆。”
与此同时，耳畔传来新年的钟声。
苏念念转着眼珠，抿着唇笑，“我可以让你短暂地实现一下愿望。”
话毕，她捂着发烫的脸，极其小声地喊了声。
“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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